以案例讲述法律援助四驱工作法

　　文/冯兵

　　冯兵，上海市锦天城（成都）律师事务所律师，2021年-2022年参加“1+1”中国法律援助志愿者行动，在陕西延安子长市从事法律援助工作。在一年的工作实践中，总结了“法、德、情、理”法律援助四驱工作法。

　　请问四驱工作法是否适合所有的法律援助律师？

　　在具体案件办理中如何实操？

　　你在一年的法律援助工作中有哪些案例印象深刻?

　　这三类问题是我常常被问到的。

　　正是源于这些问题，引发了用四驱工作法记录办理案件的想法，借此对法律援助工作做进一步的系统性总结，问题的答案自然而然呈现其中，对自己的成长无疑也是大有裨益的。

　　值此2022年岁末，2023年的新年钟声即将敲响，在法律援助法实施一年之际，回溯一年如白驹过隙，承办的那些案件萦绕发酵，已经不仅仅是案件，更像一面面镜子，照见的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和他们不同的生命历程。

　　案例分享前，先用图示简介四驱工作法如下：

　　读者可按图索骥在下面的案例中一一分辨法、德、情、理，看看与我附在最后的图示有何异同？我的并非唯一答案，特别希望法律援助的同仁们斧正，让我们共同丰满法律援助四驱工作法。

　　现在就请案例中的主人公一一上场......

　　值班室外徘徊的小伙子

　　助理办事去了，我一个人值班，门外一位30岁左右的小伙子引起了我的注意。

　　他脸色苍白、缩着脖子、不断搓着双手，在门外徘徊，几次想进来又退了出去。我起身到门口：小伙子，看你有些冷的样子，进来坐坐，喝杯热水吧！小伙子探头进来，问：你一个人吗？我说是的。马上倒了一杯水放到对面的小桌上。

　　小伙子刚坐下，手机响了，他低声说：妈，你放心，我挺好的，待会儿给你说，现在有事。听口音他不是当地人。

　　等他放下手机，我接着说：我们一样都是外乡人啊！你妈妈多大了？

　　他答：52岁。

　　我说：我比你妈妈大三岁，我儿子和你是同龄人，你可以叫我阿姨。

　　他一下放松了，问：阿姨，你是哪里人呢？我顺势介绍了我的情况。一阵闲聊，几杯热水喝下去他的脸色渐渐有了血色。

　　我感觉可以进入正题了。

　　问：你遇到了什么事可以给阿姨说说吗？

　　答：几个月前我老婆办了离职手续离家出走了，手机停机、微信拉黑了我，不知去向。已经在隔壁的派出所报了案，刚才去问了，派出所还没有她的消息。我们是四年前从外地来这里的朋友公司打工的，现在各方面都开始好起来了却出了这事。

　　问：妻子出走前有什么事情发生吗？

　　小伙子低头沉默良久，问我：假设找不到她，怎么办理离婚手续？

　　我问：她出走前你们谈到过离婚吗？

　　小伙子仍然低头沉默。

　　感觉到他有难言之隐，尊重了他的沉默，我没有追问下去。

　　给他又续了热水，问：喜欢喝茶吗？阿姨有从四川带过来的好茶。

　　谢谢阿姨，我不喝茶。你还是给我介绍一下法律对我们这种情况的离婚是怎么规定的吧？

　　我答：根据法律规定有两种方式你可以选择。

　　一种方式是可以在妻子下落不明满二年，将公安机关就你妻子下落不明出具的证明作为证据，向法院先提出宣告失踪申请。民法典第一千零七十九条规定：一方被宣告失踪，另一方提起离婚诉讼的，应当准予离婚。财产仍然按夫妻共同财产分配，失踪人的财产由其配偶、成年子女、父母或者其他愿意担任财产代管人的人代管，如有争议或无人代管的，由人民法院指定的人代管。

　　另一种方式是不申请宣告失踪，可以根据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〈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〉的解释》第二百一十七条的规定“夫妻一方下落不明，另一方诉至人民法院，只要求离婚，不申请宣告下落不明人失踪或死亡的案件，人民法院应当受理，对下落不明人用公告送达诉讼文书”，自发出公告之日起，经过60日，即视为送达。在法院规定的时间内，被告不出庭、不应诉的，法院即可缺席审理，缺席判决。所以，就算你找不到对方，也同样可以向法院提交离婚诉请。至于是否判决离婚，则由法院依法根据婚姻的实际状况来决定。

　　民法典第一千八十四条三款规定“离婚后，不满两周岁的子女，以由母亲直接抚养为原则。已满两周岁的子女，父母双方对抚养问题协议不成的，由法院根据双方的具体情况，按照最有利于未成年子女的原则判决。孩子已满八岁的，应当尊重其真实意愿”。

　　阿姨在此特别要提醒一下，父母离婚，孩子还小的话，真的要好好考虑考虑，评估一下会对孩子的成长造成哪些影响？未成年人的健康成长也是法院审理离婚案件考虑的重点。

　　你有孩子吗？今年多大了？

　　听到这，小伙子眼圈红了，答：女儿五岁了。

　　我拿了纸巾递过去，问：孩子谁在带呢？

　　答：女儿在老家，我妈妈带着呢。

　　老家还有什么人呢？

　　答：妈妈，爸爸和女儿。

　　他们知道你妻子出走这件事吗？

　　答：还不知道。不过呢，他们已经猜到我们之间有事情发生。因为国庆假期只有我一个人回去，不像过去两个人一起回老家。说到这他的眼泪已经忍不住了，手机响了，他强打精神接听，听内容在安排部门工作。

　　问他：你是公司管理人员吧？

　　答：是的，今年刚提拔，工作很忙，今天是请假出来的。

　　见此情景，我说：阿姨也是咨询师，理解你现在心里一定特别难受，一人在外，可能也没有谁能说说知心话，远在老家的父母又不能说。这样吧，快下班了，我把门关上，你想哭就畅快地哭，有什么想说的，如果愿意可以给我讲。

　　我拿出流水标尺本（见图）给他看，一边继续说：你来讲，阿姨用这个本给你记下来，离开时你可以拿走，也可以当着你的面销毁。小伙子立即点了点头。

　　我关上门，拿起笔准备记录，告诉他：你可以提炼你们夫妻从相识、相恋、结婚、生子一直到她出走的整个过程中你认为印象深的、美好的、伤心的等等事件，无论大小都可以给阿姨说说。小伙子连连点头，倾诉像开了闸的流水，哗啦啦的汹涌而出。随着叙述的事件、场景变化，小伙子或抽泣、或微笑、或愤怒、或无助、或委屈、或喜悦、或歉意......

　　用了接近两个小时将夫妻双方从相识、相恋到结婚生子、从离家租房打工到生活逐渐好转、从相依为伴到渐生矛盾、从无话不谈到疏于交流、从吵闹到冷战，乃至矛盾逐渐升级的过程，包括引发妻子出走的导火线事件等等等等，回溯了一遍。

　　基于保密的承诺，详情就不一一透露了。

　　最后我问他：你们最初离家到这里来打工是怎么商量的呢？他答：这里的收入比老家高，我们想用打工的钱在老家买房。当初商量挣够了首付款就回去，毕竟孩子还小。

　　接着问：首付款挣到了吗？

　　他答：今年我们已经在老家按揭了一套房。

　　说到这，他长叹一声：哎，早知如此何必当初！如果当初带上孩子一起到这里生活，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在一起，也许一些事情就不会发生，孩子的性格也会更开朗。

　　我明白了，孩子需要我，也需要她。我知道她会去哪里，我去找她，会找到的！

　　说完他一下子站了起来，长舒一口气，脖子也不缩着了，激动地说：阿姨，你这本本是啥啊，怎么这么神，我好了，心里舒坦了，谢谢你！谢谢你！谢谢你！

　　我笑了，说：阿姨为你高兴！以后有啥问题可以继续来找我。小伙子开心的说：好的，有问题会来找你的。然后和我道别。

　　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他。希望他们阖家团圆幸福！

　　掩卷沉思：婚姻家庭不仅涉及法律，往往还关乎伦理、道德等等，时代巨变下，各种思潮、各种信息如一锅大杂烩，人们的情绪往往被搅动得难以安稳，婚姻家庭面临的问题也呈现出多元的状况。本案主人公在情绪裹挟下，自己的内心诉求到底是什么？其实他也是迷茫的，这就是他在值班室门外徘徊的原因。当我不评判、不定论的仅用提问引导，陪伴他、倾听他两个多小时后，他的种种情绪得到了释放，理性渐渐回归，内心的诉求也就清晰了。

　　我的咨询帮助他澄净下来，找回了遗失的“初心”，从而做出了理性的决策。

　　案例故事讲完了，该案例四驱工作法图示如下：